睡眼惺忪从宿舍楼迈开紧张的清晨，整装起身奔向教室跑出喷薄的朝阳；拍着肚子打个饱嗝黏着慵懒的午后，扶下眼镜合上课本带走路灯的荧光。虽然我在这的学习生活算不上精彩，不过也是有苦有乐五味俱全的日常。
现在是9月21日的正午，中秋节假期已经过去了一周，稷州农展会也已经成功闭幕。我和“农林根据地”的同学们一样，每天重复着相似的大学学习生活。
自从一周之前我们与柳洋“谈话”之后，“农林根据地”的气氛就变得紧张起来。泄露我们聊天记录的人，就在这“农林根据地”里边。这个人究竟是谁，我和刘思颖讨论了好几次，但是仍然无法确定。
农林学院的群体信任，也因为本次事件中某些人的行为，遭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之前那个匿名在空间里发秘密的同学，听说是因为他的舍友给柳洋打小报告，才被柳洋发现并训斥的。自然，这个同学跟他的舍友翻脸了。
被身边的同学打小报告给柳洋、随后遭到柳洋训斥的同学，不止他一个。虽然柳洋在中秋节假期之后，通过学生会的各个部长传达了对招新风波的解释，但是为时已晚，这次事件已经撕裂了农林学院原有的人际关系。
还有农林研究会重生后的首次社团活动——对农林研究会过往的调查，虽然搞清楚了“稷风”这个标题所蕴藏的含义，但是“稻芒”究竟是什么意思，当年的前辈们为什么要起“稻芒”这个名字，依然是未解之谜。
藏在“根据地”的内鬼、“稻芒”的深层意义，成了秋日晴空上的两朵阴云。午后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我，任由阴云在脑海上空飘荡着。
手机的呼吸灯亮了起来，老余给我发了串消息。
余学成：在？
余学成：我现在都不敢在根据地水群了
余学成：还是咱俩这样聊安心点
我把手机解锁进入QQ，和屏幕另一端的老余聊了起来。
我不好奇：怎么了
余学成：我刚才想说啥来着
余学成：叫我给忘了
我不好奇：……
余学成：这两天记性不太好
余学成：上课的时候也经常提笔忘字
我不好奇：好吧
余学成：最近学生会人心惶惶
我不好奇：因为招新的事？
余学成：没错
余学成：现在一个个都如履薄冰
余学成：生怕有旁人告密
我不好奇：一个学生会，整得跟特务营似的
余学成：确实怕了……
余学成：我想起来我刚才要说什么了
我不好奇：你说
余学成：我这几天一直在调查
余学成：在根据地里留着内鬼
余学成：弄得我心里贼难受
我不好奇：你调查出什么了吗
余学成：昨天我拿话头套纪检部的一个人
余学成：结果套出来他的话
余学成：把我给吓了一跳
我不好奇：吓一跳？
余学成：没错
余学成：按他的说法
余学成：我现在高度怀疑
余学成：咱们根据地的内鬼是大二的
我不好奇：大二的？
我不好奇：之前那几个挨柳洋骂的人
我不好奇：不都是被他们的同学、舍友告密的吗
余学成：咱们想一想这个内鬼泄密的动机
我不好奇：这还能有啥动机
我不好奇：看咱们说的话不爽
我不好奇：就透给柳洋了呗
余学成：我之前也没往大二的身上去想
余学成：但是咱们根据地的大一
余学成：除了那几个不太水群的
余学成：农林学院的咱们基本都熟悉
余学成：清水、小风这些别的学院的
余学成：根本不符合条件
余学成：所以还是大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我不好奇：我明白了
我不好奇：我先去理一理思路
我不好奇：一会聊
余学成：好
余学成：我等你
老余给了我一个提示——内鬼应该是大二的。
受到别的泄密事件影响，我和刘思颖把推测重点放到了大一身上。
是时候转变一下思路了。
如果内鬼是大二的话，就能把范围大大缩小了。
“农林研究会”中的大二学长学姐，只有三个人：组织部部长田思齐、纪检部部长白烟霖、宣传部部长刘浩宇。
刘浩宇可以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学生会招新时，他对我透露了“把大二的硬塞进去”的信息，并且表现出了明显不满，所以泄密给柳洋的肯定不是他。
剩下的怀疑对象，就是田思齐和白烟霖了。
这两个人，在学生会招新风波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都发过说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根据我的屏幕截图，田思齐的说说，开头就说了“我们学生会要学会自我批评”，最后又提到“诚心诚意地去改进现有的问题”，态度还是很有诚意的。
而白烟霖说说的语句，就值得去玩味一番了。上来先说一句“请各位同学不要被风言风语所影响”，后边那句“时间会给我们一个合适的答案”，越看越觉得她是像跟柳洋串通好的一样。
但是，只凭之前他们发了又删掉的说说，实在是不足为据……
我的思考被老余发来的消息打断了。
余学成：行知你不用想了
余学成：刚才思颖发来消息
余学成：我刚才又验证了一下
余学成：应该是白烟霖泄的密给柳洋
屏幕前的我看到了老余的消息，心底闪过了些许不甘。
我不好奇：我也觉得是白烟霖
余学成：亏她之前还帮了我们这么多忙
余学成：我还觉得她人挺不错的
余学成：原来全他妈是假的
我不好奇：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余学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余学成：咱们都小心着点吧以后
我不好奇：嗯嗯
我不好奇：思颖是怎么确定是白烟霖的
余学成：白烟霖自己那天发的说说就暴露了
余学成：思颖研究了白烟霖近一个月的说说
余学成：【截图：{白烟霖 纪检部部长：各位亲爱的学弟学妹们，我希望大家以后对咱们学生会抱有疑问的时候，及时给学长学姐们或者柳老师交流一下。农林学院是咱们的家，有问题就要跟家里人商量，问题解决了对大家都有好处。}】
余学成：就是这条说说
余学成：和柳洋一样的口径
余学成：你一看就看出来了
余学成：我刚才拿话头套田思齐舍友
余学成：田思齐属于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
余学成：他跟柳洋之前在学生会工作上还闹过别扭
余学成：所以他泄密给柳洋几乎不可能
余学成：而且白烟霖跟柳洋关系挺好
余学成：综上所述，应该是白烟霖
我不好奇：我明白了
余学成：【分享群 农林革命根据地】
余学成：我建了一个新“根据地”
余学成：咱们以后就在这里水吧
余学成：我这还有点事，先撤了
余学成：回头新“根据地”聊
我不好奇：好的
我不好奇：回聊
关掉手机屏幕的我，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刘思颖啊刘思颖，你不仅运气非常好，实力也强得有些过分啊。
这么多年过来，我还是头一遭，碰见你这么厉害的朋友兼对手啊！
我久违地感受到了初三通宵学习化学时燃烧的激情。
一如往常的秋日下午三点半，我从宿舍楼里边走了出来伸伸胳膊抬抬腿，暖得恰好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碎了一地。
我们农林研究会的老会长黄启彬学长，还是穿着他那身藏青色运动服，笑容满面地坐在了社办的桌旁。
不知不觉就到了9月25日，距离国庆假期只有五天时间了。面对着“稻芒”这个令我和刘思颖百思不得其解的标题，我们研究会的四位同学，抱着一丝希望询问了黄启彬学长。
“看到你们四个，不仅把咱们研究会复活了，还打算撸起袖子大干一场，我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啊！”
“学长你可真是过誉了。说出来我都觉得有点羞耻，‘学农、知农、爱农，为科学理想和农业现代化事业奋斗终生’，是我来到西北农林大学第一天晚上，一个人在麦田边立下的誓言。我也希望你们三位，也能以此为奋斗目标。”
刘思颖有些不好意思地和我们笑着说道。
“志向远大啊！有你们几个在，咱们农林研究会一定能创造新的辉煌！”
黄启彬学长拍了拍刘思颖的肩膀。
“说正事，你们要找的社刊，就在咱们研究会的社办里，而且是从创刊号直到最新的第35期全部的社刊。”
“全部的社刊？！”
我们被黄启彬学长的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没错，就是全部的社刊。是不是想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不过你们先别慌高兴，前年咱们社办从老体育部的楼搬到稷下活动中心的时候，封存了一大批旧东西，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那些社刊……”
黄启彬学长边说边打开了靠墙的那两个沉默的档案柜。
“让我找找……说起我们参与编写的第35期社刊，要追溯到我刚上大一的时候。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以往往刊的标题，都是“稷风”加上副标题。这次却一反常态，启用了‘稷风·稻芒’这个只用过一次的老刊名。
“这个细节是当年的老会长，很少见地强行定下来的。当时研究会里的同学们都没有搞明白会长的用意，你们可以帮我们推敲推敲……可算让我给搬出来了，这档案柜里放的杂物还真多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装社刊的就是这个箱子。”
黄启彬学长将一个布满灰尘的瓦楞纸箱子放在桌上。
“你们慢慢看吧，我一会得去上我大学里的最后一门课。加油干吧！”
和学长道别后，我们从箱中取出了第12期社刊——老版的《稷风·稻芒》。
翻开厚牛皮纸封面和空白的扉页，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油印手写的“导读”：
《稷风·稻芒》内容导读
西北农业大学·西北林学院农林研究会这个大家庭，自从它在一九七八年春天创始以来，拥抱了一批又一批有志农业的学生。
农林研究会开展活动的十二年，是我国农业面貌巨变的十二年。改革开放的春雷在神州大地涌动，周原县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农科城”。
这些年来，农林研究会的同学们和西北农业大学、西北林学院两所农业院校。立足农业、扎根农村、服务农民，取得了一系列可喜的成就。
◎西北农业大学农学系孙文彬同学、西北林学院林学系林开云同学带领“科技创新互助队”，设计改进了杂交方案，帮助西北农业大学农学系张煌教授成功培育出的“西农869”小麦，已经在黄淮麦区大面积推广种植。
关于“科技创新互助队”设计改进的杂交方案，请看本期19页《♂周原28号×♀农科6号杂交组合的改进思路》，以及第11期24页《♂周原28号×♀农科6号杂交组合F1代抗条锈病、**病、纹枯病性状的考察》。
◎西北农业大学植保系胡利群同学，组织近百名同学建立“西稷”通讯社，编辑出版科技支农刊物《沃野大道》，创造了巨大的社会与经济效益。
关于胡利群同学与“西稷”通讯社深入农业生产一线、编撰出版《沃野大道》的实践经历，请看本期25页《让农业科技插上翅膀——记我们的<沃野大道>编辑部》、31页《“沃野大道”宽又阔》，以及第11期27页《西农西林“堂前燕”，飞入农民百姓家》。
在努力学习农业科技知识、建设农业现代化的过程中，我们也常常探讨未来我国农业的发展趋势，并把我们的所思所想记录成文。
◎近年来世界农业迅速走向新的发展阶段，我国农业却日益陷入不利的困境。国家宏观经济政策对农业缺乏有效的支持，农村基础设施严重匮乏，全社会形成了歧视农业的不利社会风尚和心理，“四化”建设对农业的需求越来越大。
关于我国农业如何跳出困境、真正走上建设现代化农业轨道的精彩论述，请看本期第4页《浅谈我国农业目前的困局与出路》。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在全国范围内铺开，但是小农生产的落后方式，显然无法适应未来的社会需求与国际竞争。
关于我国与国际未来农业生产模式的精彩论述，请看本期第9页《未来我国与国际农业模式管窥》。
去年是我们农林研究会困难与希望共在、挑战与机遇并存的关键一年。在这一年中，我们既感到欢愉和欣喜，又感到失落和迷茫。“稷风·稻芒”的刊名，正是饱含着我们的这些心情和感受而起的。
马克思主义哲学告诉我们，事物的发展与演进，总是呈现出螺旋式上升的趋势。而我们农林研究会、西北农业大学和西北林学院，乃至我国的农业，虽然暂时遇到了目前的困难，终将会踏着坚实的台阶迈进。
借着为这本《稷风·稻芒》撰写导读的机会，让我们在新的一年里，更加奋发向上地，向着农业现代化建设的高峰不断攀登。
一九九零年一月十日
我们四人一字不落地读完了这篇长长的“内容导读”。
“所以，当年的前辈们，为什么起了‘稻芒’这么个名字呢？”
趴在椅子靠背上的王清淼，把额前的刘海卷成一个圈。
听到这个问题的刘思颖无助地摊了摊手。
“明明第12期社刊就在眼前，我却搞不明白‘稻芒’的意义啊……”
“我也是。‘稻芒’中蕴藏的含义困扰了我很久。我只能想到‘稻芒’可能是‘导盲’的谐音，但是‘稻芒’肯定还有别的主要意思在里面。”
端坐在椅上的林穗雨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我莫名感到有些焦躁。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
思颖、穗雨、清水，你们都不知道？
“稻芒”这个刊名中传达的信息，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接收到吗？
我没对特定的人说话，只是不由自主地脱口说出：
“你们都不知道？刚才没看明白吗？这是个双关语加谐音啊！”
“双关语加谐音？什么鬼啊……”
三人的目光聚焦在我一处。
我缓缓向他们开口：
“‘稻芒’的字面意思指什么？”
“水稻的穗上长着的芒刺。”
拥有扎实植物学知识的刘思颖答道。
“把‘稻芒’拆开，一个字一个字地解读。都说了是双关语加谐音了。”
“稻……芒……稻……芒……”
刘思颖连续重复了好几遍。
“稻……米！我……我明白了……”
领会了意思的刘思颖垂下了头。
王清淼和林穗雨也明白了过来。
“看你们的表情，应该也都明白过来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并排摆放着的新老两本《稷风·稻芒》上。
“‘稻芒’中的‘稻’就是‘米’，‘稻芒’就是‘米芒’，谐音不就是‘迷茫’两个字嘛！亏你们三个老大一会才明白过来。
“刚才穗雨说得也对，‘稻芒’也和“导盲”谐音，在表达“迷茫”这一情绪的同时，也暗讽了有些人没有目标、麻木度日的状态吧。
“另外，稻粒有芒，但米粒没有芒。由此就是‘稻芒’的第三重意思——迷而无茫。这一层意思很难想到，我也是用了很大功夫才想明白。
“迷失只是短期的，而有志者的长远目标，一直是存在的啊。”
面对着三人复杂表情的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片沉寂过后，三人的脸上泛起了微笑。
“‘迷而无茫’，妙！妙啊！”
刘思颖晃着我的肩膀，显得十分激动。
“‘迷而无茫’，说得太好了！我决定了，我要像胡利群老师那样，把农业科技成果传播出去，让它们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来！”
王清淼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展露出灿烂的笑颜。
“做着我们真正喜欢的、值得我们全副投入的事——学习农业知识，践行科学理想，努力提高自己的知识水平，这才是我们应该去拥有的大学生活啊。”
林穗雨的表情，活像一个“(ﾉﾟ▽ﾟ)ﾉ”的颜文字：
“行知，今天真的是太谢谢你了。我们今天在西农所做的努力，终有一天，会在这个崭新的时代大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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